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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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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約?

心下還是有一絲難以言明的難過,她的思路也因此越發清晰:“你很期待我離開聶先生,按你說的餓死……就因為你對我下藥,反而憤恨我報警?”

艾夢樂依然只是笑,眉眼裏都是綻放到極致的笑,拉扯著面部肌肉,甚至顯出幾分扭曲。

“對……沒錯,”艾夢樂從笑成瞇縫的眼裏看她,目光迷離昏沈,語調清淺緩慢,宛若吟唱一曲古老的怨曲,“我一直恨你,我期待年輕有為的小聶先生甩開你,和江雲歌在一起。江雲歌唱歌很好聽,甚至出了專輯。他們在一起應該會十分登對……”

阮卿卿坐不下去了,太陽穴鼓鼓地跳,後腦的顱內一陣發涼,心跳砰砰地跳,帶動著身子的顫抖。她和母親恩孽相纏,早就成一對怨懟之人。

阮卿卿抿著嘴,她大概不該在過年給自己找罪受,送她進好醫院已經是仁至義盡。直接起身朝外走去。

她以後應該不會再來,而這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見到母親。最後一次探視,虎頭蛇尾,有始無終。和他們的親情一樣……一樣,真有意思。

她穿著的深藍色星空風衣在起身時獵獵生風,靴子踩在地上“噠噠”作響。一時竟有幾分淩厲感。

她就這麽氣勢如虹,落荒而逃。

走出門,護士略帶詫異地看她,她往常都會待滿探視時間,就算兩人只是沈默以對。但這次沒有。

屋內的聲音還很高亢,“江雲歌應該會很合聶先生的性格,門當戶對……”

護士聽著見怪不怪,隨口和阮卿卿抱怨道:“她最近精神狀態不穩定,有點甲亢的架勢,醫生開的藥方又要加量。”

阮卿卿:“嗯。”

沒有更多的話,她們沈默地走著。走廊盡頭,綠蘿依舊青蔥可人。似乎冬季完全沒有到來。

她們走到大廳,阮卿卿要登記離開。還沒提筆,廣播就響起了一陣悠揚的歌聲,歌挺好聽,就是有幾分耳熟——是江雲歌的歌,出自她的新專輯。

護士見她拿著筆不動,以為她是聽入迷了,小聲解釋道:“這是我們院固定放歌的時間,最近放的都是江雲歌的歌。”

阮卿卿給出解釋:“好的音樂對治療有潛移默化的作用。”

“正常情況該放純音樂的,”護士搖搖頭,“但最近來了個院領導的兒子指導,他對音樂有著不一樣的見解,認為放流行歌更好——幸好他只是隨口說說,明天就能借著過年的借口把歌單改回來。”

阮卿卿哭笑不得:“幸好幸好。”

護士又抱怨道:“這種流行歌聽多了,我都感覺最近的工作量增大了……聽著頭疼!其實你的母親可能也是最近聽多了,這幾天經常說胡話,什麽‘江雲歌的聲音真好聽像我’,一副她的女兒是江雲歌的語氣,她的病顯然更嚴重了……”

阮卿卿沒能繼續聽護士的抱怨。

她靜靜地感受自己的身體變化。呼,吸,心跳在近乎無法呼吸的身軀中漸漸加快。

眼睛失去焦點,世界變為混沌迷蒙……

“阮小姐,你把筆掉地上了。”大廳櫃臺後的護士提醒她。

但阮卿卿沒有聽見,她的大腦裏烏雲密布,而後閃過疾雷迅電,凝練所有的不解和伏筆。她迅速朝探視室沖去,靴子一腳踩到簽字筆上差點摔倒,她也沒在意,踉蹌身子後繼續朝前跑。她只朝探視室跑。

四周的景象不斷往後退,變幻的顏色有如鬼魅,張牙舞爪地朝她追來。記憶幾乎和場景合二為一:她在前面跑著,而魔鬼在後面追,她躲進保安室,在有如雷鳴的錘門聲中,瑟瑟發抖地消化著難以理解的真相——

她沖進探視室,護士在後面不明所以地追。門砰的一聲錘到墻上,醫生和面上仍然殘存笑意的艾夢樂站在探視室另一側的門前,齊齊錯愕地看她。

門已經打開,艾夢樂隨時都有可能到門的另一側,屬於精神病人的那一側……

“等等,先別走——”

阮卿卿喘著氣說著,扶著門把手歇氣。她穿著靴子跑,跑得又快,現在頭暈目眩,腿腳發軟。她現在身體已經弱成這個程度了,天知道她初中體測是怎麽拿滿分的。

艾夢樂收斂笑意,目光隔著鐵柵欄毫無感情地註視而來:“還有什麽事?來宣布你突然獲得了一些老頭子的寵愛?來和我嘚瑟?”

阮卿卿沒有理她,只看向醫生:“探視的時間還沒有結束,我有話要問她。”

醫生猶豫了三秒鐘,宣布道:“你還有十五分鐘。”

說完,醫生重新把椅子挪正,默默地關上門。趕來的護士也把阮卿卿那一側的門關好,站到門外。

艾夢樂一臉不耐煩地坐到椅子上,翹起二郎腿:“所以,什麽事?”

阮卿卿沒有坐下,她上前幾步,靠著柵欄站著,近距離看著艾夢樂,她面龐漸老,年輕的風華只殘存些許餘韻——惹人憐愛,屬於上品菟絲花恰到好處的柔弱和嬌媚。

她們不一樣。母親宛如癲狂的活火山,而她的心底只有一片荒漠,她們本就不像母女,她早該明白。

於是她輕飄飄地開口:“江雲歌才是你的女兒,是不是?”

靜。

艾夢樂的神態變化有些緩慢,可能是吃了藥的緣故。但變化也因此變得更加清晰——

先是信息還沒處理清晰,還沒反應過來的不耐;接著是愕然,瞳孔因此縮小,眼神旁移,手也下意識抓住衣角,整個人要往椅子背靠,尋求憑依。徹底明白信息背後代表的意義後,脖子肌肉和面龐肌肉都繃緊,試圖冷靜地應對。

“怎麽可能,”艾夢樂幹巴巴地笑著,“江雲歌比你小了整整半年,現在的醫療系統也很少會出現這種偏差……你怎麽會這麽想?”

“把年齡改小是娛樂圈的正常操作,”阮卿卿輕笑道,“並且我記得,我們是在一家私立醫院出生的,那裏有個男護士和你關系不錯,我都上初中了,還經常來找你——但我之前沒想太多,母親身邊來來去去的男人有很多。”

艾夢樂勃然變色,伸手要穿過柵欄撓她:“你什麽意思!怎麽這麽和我說話!”

阮卿卿後退兩步躲過傷害,看著艾夢樂在她面前癲狂擺動手臂,醜態畢現。她略微垂眸,輕聲問:“所以,是不是?”

艾夢樂不死心地晃動手臂,半晌才停下自己的歇斯底裏,冷笑著看她:“是又怎麽樣,不是又怎麽樣?你既然敢來問我——”

阮卿卿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,母親蒼老的面龐裏是壓抑不住的發狂。養了20年的仇人的女兒,她大概確實是該發瘋的。

所以,是又怎麽樣?不是又怎麽樣?沒有什麽差別,同樣是飽受摧殘兩敗俱傷,同樣是心如死灰。

“我應該會出國,不會幹涉你女兒和聶先生的婚禮——我只想要個答案。”阮卿卿小聲道。

艾夢樂辨別出她說真話,便高傲地昂起頭顱,笑道:“江雲歌從小受到江家最好的教育,和小聶先生聯姻,成為夫人的自然該是她,你本就無法幹涉。所以——

“是,我偷偷照B超,知道自己懷的是女孩後,花錢買下那個男護士,讓他幫忙把我和唐如思要生的女兒替換掉:高傲的唐夫人,養育著她用鼻孔看著的小三的女兒,視為己出,而我能夠肆意糟踐她的孩子,非常舒服,像是頭顱骨被指甲劃過的那種爽感——”

在旁聽著的醫生暗暗吸口涼氣,這種描述太恐怖。

但阮卿卿只靜靜地聽艾夢樂說,甚至嘴角還掛著固有的溫和的笑。

“——現在,江雲歌受了江家二十多年的教育,是江家最好的,也是唯一一個能和小聶先生結婚的人選。就算你去認親,江先生也絕對會為了聯姻的穩定漠視你,他在外頭養了很多人,一個女兒算不了什麽。如果我當時懷的是兒子就好了……”

艾夢樂喟嘆一聲,緊接著又警醒著盯向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。

“所以,是,又怎麽樣?”

阮卿卿聽見自己低笑一聲:“沒有怎麽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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